「辰时」寻梦西州
03.夜谈
霞光尽散。黑暗笼罩着西州近郊一个僻静的驿站。
随行的一干侍女家仆随着成喜进进出出地收拾包袱物什，还有几个机灵的忙去房里点灯。
漼风趁着天色暗淡，轻手轻脚地走到漼时宜房外。
屋里静悄悄的，连烛火也未点几支，想是只有漼时宜一人。
漼风松了口气，上前敲门。
“妹妹，明日可要与我一同去城墙上看王军检阅？我带你去见见你师父。”
半晌，漼时宜轻轻开门，微笑着摇摇头，对漼风笔划道：三哥，我知你好意，只是近日来舟车劳顿，睡不好觉。若是明日早起看检阅，怕是白日里便帮不了阿舅与阿娘的忙了。
漼风愣了愣：“我又未同你说过早起之事，你如何知晓？”
漼时宜狡黠一笑：早先在史书上见过。
转念一想，又不忍搅了漼风兴致，遂笔划道：若三哥想看，可寻大姐同行。
漼风闻言缩了缩脖子，凑到漼时宜耳边道：“大姐那性子你还能不知道？若是他告诉了爹爹我可是会被剥皮抽筋的。罢了罢了，届时到了军中也能看的。”
也不待漼时宜回话，转身便回屋去了。
漼时宜关上房门，背靠门坐下，敛下满目忧愁。
周生辰，此生的你，有妻相互陪伴，有子承欢膝下，会很幸福的。
只要师父好，十一便知足了。此生，十一不会再做打搅。
身后传来叩门声，“姑娘，大小姐请您过去。”
漼时宜跟随婢女来到客舍后院一个两层高的竹楼，这便是漼广与漼时安此地的居所了。独立，清幽，不受外界打扰，确是个好住所。
进了漼时安房内，却是一番不同景象。早春的西州，还有些许料峭寒意，漼时安房内却已如晚春般温暖。不用细想，便知用的定是价值不菲的红罗炭。
——这确是漼广的一贯作风。他虽提倡节俭，但在漼时安处终究是不同的。大小事物只要是所能及的，皆是有求必应，比如红罗炭，比如周生辰。
“妹妹来了，坐吧。”漼时安摆摆手，屏退了为她按肩的婢女，微整衣襟，行至小圆桌前，与漼时宜相对而坐。
漼时宜行礼坐下，垂眸不语。
“妹妹可是怪姐姐抢了你的南辰王妃之位，而将你送给了那广陵王？”
“时宜不敢。”
漼时安轻笑，“妹妹自小无甚么城府，所思所想别表现在脸上，确实不适合宫中。”
“孟子有云：‘征于色，发于声，而后喻’。大姐想说什么，便直说吧。”
“既然妹妹如此通透，那本小姐也不拐弯抹角了。”漼时安敛了笑意，悠悠道，“美人骨，世间罕见。有骨者，而未有皮，有皮者，而未有骨。而小南辰王，是这世上唯一兼有皮相与骨相之人。这美人骨啊，比帝王骨还稀有……”
漼时宜听着这话，脸色顿时煞白，忙跪下道：“这种话，以后还请大姐莫要再讲，会给南辰王府带来大麻烦的。”
正是这一身名扬天下的美人骨，被宗亲忌惮，被皇室猜忌，被刘子行……
行刑三个时辰方才毙命，周生辰，你疼不疼啊……
“本小姐乃漼氏正宗嫡出，自是知晓分寸，到不用妹妹特意来教。”
漼时宜收了泪光，低头道：“是时宜僭越了。”
漼时安轻移莲步，剪灭烛火。室内暗淡下来，只有窗外月色淡淡洒入室内，清冷幽深。
她缓缓蹲下，凑到漼时宜耳边，语调幽幽：“小南辰王是我选的，南辰王妃之位也是我找爹爹求来的。你也知道，爹爹向来疼我，定会答应我的需求。你我姐妹一场，我自不愿将你推入皇室深渊。要怪，也只能怪你出生漼氏，身不由己。”
漼时安抬手虚扶起漼时宜，扬声道：“我漼氏素来最重礼仪，届时入了王府，妹妹也不得不依照礼仪，唤我一声师母了。”
师母……漼时宜心中钝痛。终究，是要唤他人作师母了。
“时辰不早了，妹妹也早些歇息罢。”
黑影矫健地翻过客舍高墙，策马朝西州城内而去，连枝头鸟雀都未曾惊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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